|
萬籟俱寂的夜晚，一片溫暖的燈光下，我常常捧著一本書靜靜地閱讀，有時也會靜靜地流淚。
我喜歡這種心境下流淚的閱讀，我渴望這種流淚的閱讀，我感受這種流淚的閱讀。
小時侯讀童話故事《海的女兒》，美人魚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變成了人，走路像走在刀刃上，我的眼淚便嘩嘩地流下來，似乎自己的腳也在經受刀割般的疼痛。那種受傷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心頭，在小伙伴們快樂無比的歡聲笑語中，我的眼底總是閃著淡淡的憂郁。外婆總是說我是個心事很重的孩子，我不能辯白，也無法說出，自己小小的心里裝著別人的傷痛?！冻笮▲啞防锬莻€自卑的、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可憐，在我看來，簡直就是我自己，一邊讀，一邊為自己流淚，想象著丑小鴨變成白天鵝的快樂，我更是感動莫名，淚流不止。
剛入中學的時候，我開始讀整套的《紅樓夢》----這之前，我能夠看到的只是幾本并不完整的連環(huán)畫。書拿到手中，就已經有流淚的沖動了。磚一樣厚的書，讓我的幸福延續(xù)了很長時間。雖然是生吞活咽，囫圇吞棗地讀完的，但還有一種從來有過的興奮和快樂蕩漾在心頭。黛玉死時的凄涼場景和那一聲“寶玉，你好……”讓我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從此《紅樓夢》就成了我的最愛，多年來一直放在枕邊案前，一遍遍地讀，一遍遍地傷懷流淚，一遍遍地感悟人情世態(tài)。每一次讀，都會讓我淚水自禁，凄涼滿懷。年少時，為大觀園中的女兒流淚，為生死離別流淚，為知音難覓流淚?？吹胶髞?，相聚的歡樂，瑣碎的俗務，機關算盡的狡詐、雞毛蒜皮的計較，全都讓我淚流不止，心生悲涼……生活讓我懂得了生存的艱辛，也在我的心里埋下了一顆需要以時間來理解的種子：悲憫。我想，是《紅樓夢》，也是更多的閱讀讓我對這個詞有了更深刻的，屬于自己的理解。
這樣的愛，讓我對生活總是心生感激。對我來說，有這樣一份愛在心底長長久久地存在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它足以溫暖我偶爾倍感凄涼的心境，足以點亮我黯淡的人生旅程。
初中畢業(yè)那會兒，我讀到三毛的文字一下子就陷了進去，不能自拔，那可是真正的沉迷啊?！队昙静辉賮怼分心莻€自閉迷惘的少年，讓我常常在課堂上不知不覺走神，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腮邊已有淚痕。后來陸續(xù)買來她的作品，寶貝一樣地珍藏，不肯借給別人看，生怕他們的不理解，那是對自己深愛的人的褻瀆，因為我覺得那不是書，不是文字，而是三毛自己，那樣真實、具體地活在白紙黑字間的靈魂。那份美麗，那份獨有的氣息，是需要懂得，需要憐惜的。我不肯，也不愿，讓膚淺的趕時髦的流行，玷污了一份至純至真的愛。
張承志的《北方的河》是我剛入高中那一年讀的。那時候，正值青春的迷茫，對自己、對世界、對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莫名的厭倦，無端的煩躁，孤獨感和頹廢感時時困擾著情緒，真不想走這條枯燥無味的求學之路，甚至幻想著有一天要怎樣合理地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樣的念頭總是在失眠的長夜里滋生、瘋長，很清晰地回蕩在心頭。一個星期天，我去了一個收廢站，百無聊賴的我，在一堆廢報紙中找到了一本破舊的沒有封面的《小說月報》?！侗狈降暮印肪瓦@樣給了我前所未有的震撼，那真的是一種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力量，像一股巨大的海浪，沖走了我心頭所有的憂郁和頹廢。
捧讀那些描寫黃河的感性文字時，淚水慢慢濕潤了我的雙眼，那個積極樂觀堅韌的青年像一棵樹，在我的心底牢牢地扎根。這么多年，每當覺得心灰、覺得疲憊、覺得厭倦的時候，總是想起《北方的河》，總是這棵堅韌挺拔的樹給我力量，讓我樂觀積極地面對生活，面對紛至沓來的塵事。
剛參加工作那年，因為環(huán)境的關系，取舍兩難，進退維谷心境中，讀到了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流著淚讀那些有著深刻的思考和切身感悟的文字，想象史鐵生獨自一個人搖著輪椅在地壇度過的那些時光，和他曾經的掙扎，心就在這樣的閱讀中安靜下來了：好好地走一條路，堅持走到底，會看到很美的風景。精彩的人生需要的是心的體驗，而不是走怎樣的路，還有走路的形式。
生活著，閱讀著，感動著，快樂和憂傷如水一樣流走，閱讀讓我的心飛上了藍天。也許我會一輩子孤單，守著我愛的書，守著讓我感動讓我流淚的閱讀，寂寞地生活在快樂的人群中，真好。
（
屈紹龍，山東鄒城人，九三學社社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