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jǐn)以此文獻給共和國最小的烈士“小蘿卜頭”和那些為國捐軀的年青的革命英烈們。 十二月初的重慶,陰冷潮濕,霧鎖雙江。 臨沂河?xùn)|的四十多位社員在2018年大雪初降的頭一天,滿懷著沂蒙大山般的赤誠,來到嘉陵江畔歌樂山下,感受共和國黎明前那一場凄慘的惡夢,感受黎明前黑暗中那一縷溫暖的星光,感受先輩們留給這個世界寶貴的精神遺產(chǎn),留給這個民族崇高的品格和堅定的理想信念。 重慶—紅巖—歌樂山,無論我們怎樣去追根溯源,她們都是一個個喜慶的名字,但是,這次培訓(xùn),無論走到哪里,大家都不會笑得出來。我所見到的,五天以來,學(xué)習(xí)隊伍中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面色凝重,鮮有過去的喧嘩之聲。期間,發(fā)下去一張在紅巖村的合影照,大家爭相觀瞧,其中一位同學(xué)小聲小氣地說,怎么沒有一個人有笑模樣?半天的沉默之后,一個很小的聲音傳來:還有誰能笑得出來? 細(xì)雨迷蒙,嘉陵江水波濤蕩漾,巴山蜀水,此時讓人倍感凄涼。沂蒙的后生們一次次的感念、一聲聲的嘆惋,那些為了共和國建立付出了無數(shù)犧牲的革命志士們,用他們鮮血和淚水的付出,已經(jīng)換來了新中國的誕生,五星紅旗已經(jīng)在苦難的中華大地到處飄揚,美麗的山城已經(jīng)聽到了人民解放軍的隆隆炮響,可是,就在重慶解放的前三天,國民黨反動派卻對著革命者舉起了屠戮的槍刀,11月27日,歌樂山林濤嗚咽,血雨腥風(fēng)。 留給后人的,直到今天,依然是那揪心的疼痛。我也曾經(jīng)心有疑問:此時,新中國已經(jīng)成立了58天了,為什么不早幾天解放重慶,紅旗下又倒下了那么多革命英雄?其實,1949年早些時候,曾在重慶戰(zhàn)斗了 9個 年頭的周恩來即多次指示鄧小平和劉伯承想盡千方百計解救獄中同志,總理打電話給鄧小平甚至這樣說,四川是你老家----。然而,歷史,沒有假設(shè),英雄的鮮血在祖國的黎明,撒向了川東大地,留下的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悲壯往事,承載著我們這個民族不屈前行的偉大歷史。 最讓我不能釋懷的,是在歌樂山,1949年9月6日,倒在敵人刺刀之下的“小蘿卜頭”,被殺害的那一年,他才8歲,在白公館陰暗潮濕暗無天日的地牢里整整熬過了8年。8年來,他只有一次見到過陽光,那就是和他關(guān)在同一監(jiān)牢里的母親患有重病,被特務(wù)押解著到附近的磁器口小鎮(zhèn)上看病,在獄友們強烈抗議下,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小蘿卜頭”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了監(jiān)牢外面的天空。 那時的人間地獄,今天已成為后人接受紅色教育的課堂。展板上,襁褓中的“小蘿卜頭”白白胖胖,和我們今天的孩子一樣,圓圓的大眼睛流露出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對美好未來的渴望。這個原名叫宋振中的孩子,出生在1941年,如果活到今天,應(yīng)該是我們的父輩模樣,應(yīng)該是兒女繞膝子孫滿堂------。可是,歷史,沒有假設(shè),面對著歷史墻壁上的斑駁陸離千瘡百孔,看著這位共和國年齡最小的烈士,怎能不讓一個沂蒙山的漢子思緒萬千淚灑青衫? 宋振中,請記住這一個苦難的名字吧。生命的8年,就是他煉獄的8年,這苦難的8年,宋振中在饑寒交迫中成了皮包骨頭體重不足20斤的 “小蘿卜頭”。 也是在獄友們強烈抗議下,到了上學(xué)年齡的“小蘿卜頭”被特務(wù)“恩準(zhǔn)”,允許他到其他牢房找有文化的獄友教書識字,于是,“小蘿卜頭”擔(dān)任起了傳遞革命信息通風(fēng)報信的重大任務(wù)。 那一天,他們一家三口,楊虎城伯伯一家三口被特務(wù)們“請”出白公館?!靶√}卜頭”和他稱作姐姐的楊伯伯的小女兒楊拯國有說有笑,以為這次可能真的要出去了。然而,剛走到戴笠公館的房門,兇殘無恥的反動派就將六人用刀捅刀劈的殘忍手段殺害,鮮血頓時染紅了地面和臺階?!靶√}卜頭”最后的遺言是,“我不想死,我要出去-----”,楊虎城19歲的小兒子楊拯中只回頭喊了一聲“爸----”,即倒在了敵人屠殺的血泊之中,9歲的小女孩楊拯國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特務(wù)劈死在刀下。 慘無人道的劊子手毫無人性地把六具尸首潑上了鹽酸,分別埋在花壇和房間地下。重慶解放的那一天,我們立即尋找死難烈士的下落,當(dāng) “小蘿卜頭”尸體被解放軍挖出的時候,已經(jīng)是面目全非,但是他緊緊握住的拳頭里,卻牢牢地攥著半支鉛筆頭。 在渣滓洞,1947年春天,降生了一位小女孩,營養(yǎng)嚴(yán)重不良,獄友們都叫她“小豆芽”。在“小豆芽”兩歲的時候,重慶解放的前三天,11月27日,喪心病狂的國民黨反動派用機槍對著牢門掃射,然后,一把大火點燃了監(jiān)獄的木樓,“小豆芽”和她的母親以及300余名革命者死在敵人的槍彈之下葬身于火海之中。 我們常常把少年比作祖國的花朵,“小蘿卜頭”“小豆芽”一個八歲,一個兩歲,無疑,應(yīng)該是備受呵護的花的年齡,可是,在花朵還是蓓蕾未放的時候,悲苦的年代,凄風(fēng)苦雨拍打的百花凋零,本來應(yīng)該在陽光雨露之下幸福成長的花朵,卻早早地淹沒在舊社會的風(fēng)雨飄搖之中。 歌樂山上望沂蒙,可以看到,中華民族的歷史滿含的多是辛酸而又悲壯的記憶。1941年11月7日,沂蒙山區(qū)沂水縣,中共山東省委書記朱瑞的妻子、山東省婦救會常委陳若克落入了日寇的賊手。第二天,在敵人的牢房里,陳若克生下了她和朱瑞的小女兒(第一個女兒因戰(zhàn)爭夭折)。敵人為了讓她供出抗日人員名單,拿牛奶給她的孩子喝。陳若克當(dāng)即打翻了牛奶瓶,堅決不向敵人低頭。孩子餓的哇哇直哭,陳若克卻沒有奶水可以讓孩子吃。在刺心的疼痛中,陳若克咬破自己的手指,讓鮮血滴到女兒的口中,口中說道:“孩子,媽媽沒有奶給你吃,你就喝上幾滴媽媽的血吧-----”11月26日,惱羞成怒的日本鬼子把陳若克和她的女兒帶上刑場,為了讓陳若克最后一刻回心轉(zhuǎn)意,鬼子把剛出生的孩子裝到喂牲口的麥草袋子里,孩子被麥草扎的大哭連聲,陳若克此時肝腸寸斷,但至死也沒有吐露黨的機密。陳若克犧牲時年僅21歲,女兒尚不滿月。 司馬遷寫史,說道,人固有一死,有的重于泰山,有的輕于鴻毛。在西方哲學(xué)里,強調(diào)說,人生,像一條河,大河的波瀾壯闊,不在于它的長度,而在于它的深度。詩人臧克家寫到,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吹剿离y志士為民族大義而慷慨赴死的悲壯,我們總是能在大哲先賢的睿智話語中找到生命價值的注腳。1947年1月12日,15歲的女共產(chǎn)黨員劉胡蘭,面對反動派的鍘刀,發(fā)出了“怕死不當(dāng)共產(chǎn)黨員”的人生誓言,這和渣滓洞中共產(chǎn)黨員劉國志臨刑前的吶喊是多么的一致:我沒有玷污黨的榮譽,我死而無愧!劉胡蘭犧牲后,毛澤東萬分悲痛地親筆為她題詞:生的偉大,死的光榮。這一個題詞,是寫給年青的共產(chǎn)黨員劉胡蘭的,更是寫給千千萬萬為中華民族解放而獻出年輕生命的所有先烈們的。 在臨沂,也有一位劉胡蘭式的女共產(chǎn)黨員,她叫呂寶蘭。1947年初,國民黨反動派進攻沂蒙山區(qū),農(nóng)歷2月初2那一天,呂寶蘭和父親,弟弟妹妹以及19名群眾一起落入了敵人魔掌。身為婦救會長的呂寶蘭被捕后,敵人把她吊在窯廠屋梁上嚴(yán)刑拷打,百般折磨。用繩子抽,扁擔(dān)打,連扁擔(dān)都打斷了。為了挖出黨的機密,王洪九的特務(wù)隊用盡各種毒辣手段對她進行審訊,壓杠子,灌辣椒水,火燒腳心,竹簽釘手指,電話機電乳頭-----酷刑都用遍了,呂寶蘭一次又一次的昏死過去,半點也沒有吐露黨的機密。 敵人見呂寶蘭不肯招供,就用酷刑折磨她的父親和弟弟妹妹,妄圖逼迫呂寶蘭就范,呂寶蘭懷著對敵人的無比仇恨,潑口大罵,并不斷鼓勵親人不要向敵人屈服。最后,她的3個親人被敵人活活折磨死了。呂寶蘭的親人犧牲后,敵人繼續(xù)對她刑訊逼供,在她被關(guān)押的7個多月里,幾乎天天過堂,酷刑拷打。有一次,敵人利用所謂輕度用刑戰(zhàn)術(shù),用舊縣衙留下的拶子拶她的手指,連續(xù)拶了3天3夜。有時侯,連口供也不問,拖進刑訊室就是一頓毒打,面對種種非人折磨,呂寶蘭毅然堅貞不屈,嚴(yán)守黨的機密,表現(xiàn)了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浩然正氣。 1947年深秋,敵人決定殺害呂寶蘭,在押赴萬人坑刑場的路上,敵人喪盡天良,將她的衣服剝光,在奶頭上掛上鈴鐺,下身插進樹枝,游街示眾。臨刑前,敵人又殘忍的割去了呂寶蘭的兩個乳房。呂寶蘭邊哭邊喊:"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英勇就義,時年僅僅23歲。 在重慶下榻的東方花苑飯店,夜不成寐,在手機上讀到一則短文,說的是1979年中越戰(zhàn)爭,我方共死難軍人6954人,埋在邊境線上的14個烈士陵園里,文章最后,一位將軍動情地說:這些犧牲的同志,99.9%的沒有結(jié)婚沒有后代----。如果按照新中國的婚姻法推算,這些為國殉難的烈士們,年齡大多在18—21歲之間,正是青春最美好的華年。 中國有軍事史專家曾經(jīng)做過研究,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時,指揮員的平均年齡為25歲,士兵的平均年齡為20歲,14—18歲的紅軍戰(zhàn)士占總?cè)藬?shù)的40%,10歲多一點即追隨參加紅軍的亦不是少數(shù)。另一個數(shù)字是,紅軍長征平均每300米即犧牲一個戰(zhàn)士,犧牲的戰(zhàn)士大多還是年齡尚小的孩子,這在世界軍事史上是極為罕見極其悲壯的。 重慶五日,在紅巖村,偶爾也會遇到個別的紅男綠女舉止不夠莊重,我說,那是他們不知道中華民族有著300年的屈辱史,甚至不知道中國最近100年的苦難史。在歌樂山,我也會遇到一隊可愛的孩子,像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地從身旁走過,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我說,天真的孩子們啊,你們還不知道什么叫做歷史,什么叫做殘酷。就像一個孩子聽到爺爺過去天天吃地瓜,發(fā)出極其羨慕的呼喊:爺爺真是幸福哎,竟然能夠天天吃地瓜-----去年,一個叫蔡朝陽的杭州網(wǎng)紅,大肆叫囂小學(xué)語文課本中要刪掉《英雄王二小》這篇課文,我聽到后脊梁骨陣陣發(fā)涼,我害怕不是因為他一個網(wǎng)紅的身份,我害怕的是,他竟然是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 歷史是不能忘記的,忘記就意味著背叛。在我即將離開紅巖村返回臨沂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重慶九龍坡區(qū)謝家灣小學(xué),校園墻壁上刻下的那句校訓(xùn):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那一刻,《紅梅贊》那穿透心肺的旋律在我的腦際又一次幽然想起,縈繞心頭,久久不息。(龐爾鋒 河?xùn)|區(qū)政協(xié)常委、文史委副主任,河?xùn)|區(qū)作協(xié)主席,臨沂湯頭中學(xué)校長、九三學(xué)社臨沂市河?xùn)|區(qū)基層委員會副主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