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走遠(yuǎn)的記憶
發(fā)布日期：2017-07-12 點擊數(shù)：6693
我六十年代后期出生在魯西北一個普通農(nóng)村。那時候農(nóng)村沒有幼兒園，上小學(xué)時的教室是借用民辦教師的三間土坯閑房子，沒有門窗，用的是用土坯砌的土課桌，后邊停著一口為老人準(zhǔn)備的棺材，而且因為失火燒得黑黢黢。從一年級到四年級都在這個教室上課，而且只有一個女老師。
那時放學(xué)后作業(yè)不多，主要任務(wù)就是拔豬草。春天麥苗返青時，一些有名無名的野菜也爭先恐后的長出來了，我們放學(xué)后就背著筐去撥豬草，幸運的話還會捉住一只黃絨絨的小野兔。撥豬草這活從春天一直到秋后。再就是撿柴禾，春天用三叉刨茅草根，曬干了燒。春夏之交，割蒿子，這東西即使曬干了，燒時也是濃煙四起，熏得人睜不開眼睛。麥后，撿拾翻過地后的麥根。秋天用筢子摟玉米葉、豆葉、樹葉。冬天到葦子灣除葦根。這時天寒地凍，葦子已經(jīng)被人割走，每天冰上露出半手指那么高的葦茬，先用鐵锨鏟掉，然后用掃帚掃成堆，用筐背回家，曬干，當(dāng)柴燒。
春回大地時，生產(chǎn)隊上的苜蓿長出了嫩芽，我們這些孩子們總會偷偷弄點，母親摻上一些玉米面，放點鹽，蒸成糕，或者做成菜餅，無異于人間美味。那幾年生產(chǎn)隊里種地瓜特別多，秋天地瓜下來時，按人口分配，自己去刨，院子里、屋子里到處是地瓜，屋頂上是半干不濕的地瓜干。家里人口多，冬天母親用十二印的大鍋煮地瓜，一煮就是多半鍋，挑著好的人吃，剩下的喂豬。
那時穿衣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各家各戶孩子都多，衣服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補丁一個羅一個，洗的沒有了顏色。小時候，父親給買的海軍背心穿著著實驕傲。中學(xué)時，大姐用黃色的卡布縫制的四個兜的褂子，一穿好幾年。一年秋天，讀初中的三姐參加籃球比賽，老師要求都穿秋衣，那時沒有秋衣，就找人去借。當(dāng)時全村只有一個在公社中學(xué)讀高中的男生整天穿著一件紫色秋衣。母親借來，洗了好多遍，水仍然渾濁不堪，可見他穿得有多臟。
那時一個村里也沒有幾輛自行車，一次有個遠(yuǎn)房舅舅騎一輛舊自行車到我家來，兩個姐姐興致勃勃地推著他這輛車跑到北洼的場院里學(xué)騎車，甚至騎到了路邊的水溝里。那時，沒有什么玩具，男孩玩砸杏核、抽老牛（用鐵锨把粗的圓木削成的陀螺，底部砸上鐵珠），打尜尜（gá用木棍削成的一種兒童玩具,兩頭尖中間大），用自行車鏈子造洋火槍，用彎曲的鐵絲推車圈。女孩踢毽子，來房子（在地上劃出圖形，單腿獨跳踢瓦片），到也其樂無窮。
冬天農(nóng)村最大的娛樂就是看電影或者聽說書的。《閃閃的紅星》《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平原游擊隊》《鐵道游擊隊》等，無論哪個村放電影，天一黑，家家戶戶都提前做飯，等不及的孩子們拿塊餅子搬著凳子去占地方，很多電影看過多遍，電影里的臺詞都能背過。說書的那時較常見，兩三個說書藝人，在大隊書記家吃了晚飯，在院子外邊點上賊亮的嘎石燈，喝口水，清清嗓子，便開始了。說書人有敲鼓的，有說唱的，手里拿個鐃拔，一晚上咿咿呀呀，嘶啞著嗓子，說到高潮處，觀眾發(fā)出一片叫好聲。往往說到深夜，孩子們在大人懷里睡著了，還沒有收場。
最向往的就是過年了。大年初一大清早，天還不亮，各院的孩子就集合起來，東院、西院的拜年磕頭了。隨著一陣陣噼哩啪啦的鞭炮聲，孩子們爭撿沒有響的啞炮。有一年，我撿到一個沒有炸壞的兩響皮，在前邊放進(jìn)一個鞭炮，我拿著，大爺家的二哥點火，鞭炮響了，兩響皮里還有一節(jié)也響了，把我的手炸得漆黑發(fā)麻，過年穿的新棉襖袖子也被炸掉半截，棉花還冒著火星。二哥嚇的跑了，我也傻了。來拜年的一院中嫂子抓住我的胳膊摁進(jìn)院子里的咸菜缸，最后借別人的舊棉襖穿著過了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歡玩鞭炮。
那時家里沒有鐘表，起床聽雞叫。讀初一時，冬天的一個早上，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窗外光亮如晝，心想一定是睡過了，便急匆匆穿上衣服背上書包去上學(xué)，平常一起上學(xué)的伙伴小石頭我也來不急等他了，在他家房后墻上踹了幾腳，就急咧咧地大踏步奔向四里多地外的西寨中學(xué)，到了學(xué)校寂然無聲，一個人也沒有，我朝空中一看，朗月高照，如同白晝，這時我才明白起早了，便站到一個單身男老師門外，一直等到別的同學(xué)到來。
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孩子再也不用給豬拔草，到處拾柴了，他們衣食無憂，看上了彩電，用上了電腦、手機。他們與我們當(dāng)年相比，生活學(xué)習(xí)條件大大地改善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兒時的那些記憶已經(jīng)走遠(yuǎn)，卻永遠(yuǎn)的刻在了我的心里，不能忘懷。
（作者：戴連強，德州市政協(xié)常委、九三學(xué)社德州市委秘書長、德州市德城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